我是去年五月成为中国共产党预备党员的,八十岁的姥爷在教职工家属院里兴高采烈地走来走去,扯着他的大嗓门逢人就说,知道吗,我家外孙是预备党员了,已经算正式的党员了,她才上大二呀,大二就是党员了,很了不起吧!然后领受完众人的一圈赞扬后,得意地往下一个熟人那走去。
我其实觉得我对姥爷的褒扬多少有点受之有愧。我入党的动机是纯正的,争取先进,想以党员的身份为国家和人民多做些贡献,虽然努力追求,但毕竟谈不上高尚情操或者是志气恢宏。然而,较之同是甘于平凡的党员姥爷,毕竟少了一份热情,一份纯粹,还有一份从那个岁月里淬炼出来的赤胆忠心。
姥爷出生在湖南湘西的农村的一个教书先生的家庭,是那个年代少有的高中毕业生。18岁的少年人清澈如那条静静流过家门前的酉水,对于自己的未来怀揣着单纯而浓烈的憧憬。抗日战争的硝烟并没有弥漫到湘西莽莽的群山中,然而祖国的命运已经紧紧地与这片朴实的土地牵系了起来。耳闻目睹祖国在内忧外患中挣扎,姥爷决定去参军,用最直接的行动回答了祖国当时抛出的最急迫的问题。
对于军旅生活一窍不通的书呆子姥爷被分到了长春某部队,成为了新中国第一批飞行员,后来家人们常常取笑说连自行车都不会骑的姥爷直接就去学开飞机了。教官都是人高马大的苏联人,列队的时候看见衣冠不整,歪七扭八,毫无军人气质可言的姥爷站在队列里,眉头一皱,便卷着舌头“秃噜”了一串俄语,直到队列走过,俄语翻译偷偷跟姥爷说,知道刚才教官说你什么吗,他说“这小子肯定是学生出身!”。姥爷在回忆自己的军旅生涯的时候仍旧记忆犹新:“那个时候国家穷啊,空军也不行。我们只敢把飞机开上天,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掉头就跑。”姥爷不是什么老革命,老党员,他的党员资格甚至是在快退休前才取得的,但是他对祖国,对党,总是怀着一种质朴而单纯的敬爱,这种敬爱映照在他的生活中,成为他为人处事的信条。
转行以后的姥爷考了大学,对大学知之甚少的他上手就报了清华北大(再一次体现出那个年代人的质朴纯真),结果是没考上,然而他被调剂到了山西大学数学系,毕业以后分到了太原一所中学教数学,开始了他人民教师的生涯。
姥爷不是那种才华横溢,口若悬河的老师。他只是守着他的讲台,作为一个讲述者,教育者,关怀着他的学生,几十寒暑不改。他不聪明机变,但他可以坐在桌前一天反复演算一道题;他也无意学者的功名成就,而总是想着自己是一个班主任,记挂着自己班上那些离家太远的学生。妈妈说,她小的时候一到周末,家里就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学生——姥爷叫那些回不了家的学生来看电视。学生病了,姥爷就守在床前,给学生递水端痰盂。更多的,是姥爷骑着他的大二八自行车,叮叮当当地行在去家访的路上,小个子的老师骑着大自行车的背影,在小巷里已经磨灭成风景。
我刚成为预备党员的时候,姥爷不住地热烈和我讨论党费和组织生活的问题,还积极地向我提些建议。开始我是不耐的,因为时代在进步,现在和姥爷那时候的规则是大不相同了。可是我回到广州前去姥爷家的那个晚上,姥爷像孩子献宝一样的送给了我一枚徽章,是他保存的,他所任教的学校的共产党员章。鲜红的夺目的颜色,上书“中国共产党党员”。看着姥爷期盼与激动的眼神,我忽有所悟,这枚徽章是姥爷的一个嘱托与传递,希望我可以用自己的青春年华去践行党的信条,去成为实现党的理想大军中的一份子。80后党员我和30后党员姥爷比起来,显得俗气和浅薄。纵然我今后注定平凡,我也要像姥爷那样成为一个平凡而闪烁光辉的党员,那就是我心中的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