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到2020年4月短短的半年时间，我访学德国纽伦堡大学。在这期间，席卷全球的新冠肺炎疫情在人类世界爆发，而我完成了我的本科毕业设计。

我到达欧洲的第一个城市是法兰克福。飞机落地之后，我发现网易云里很多音乐因为版权原因不再可以收听，我颇有微词地发了一条朋友圈说：“开始体验资本主义新农村”。而或许因为我那晚暂住的爱彼迎地处法兰克福郊区，人烟稀少，加之十月的德国已属深秋，凉风肆意，我对欧洲的第一印象便是萧瑟。更何况这是德国最繁华的城市之一法兰克福。

第二天，我搭上了法兰去纽伦堡的火车，又从纽伦堡转轻轨往埃尔朗根。直到真正踏上了埃尔朗根的土地，我才逐渐感受到些许烟火气。纽伦堡曾是欧洲的交通枢纽，二战时也作为希特勒的军事大本营而闻名于世。埃尔朗根是纽伦堡的姊妹城市，类似于吉林大学分散在整个长春市里，纽伦堡大学各校区也分散在纽伦堡大地区各处。我就读的技术系位于埃尔朗根东南部。

后来我去过慕尼黑，那种鳞次栉比和行色匆忙同世界上所有的大城市相似。相比起来，我却更喜欢常被戏称为“埃村”一样的埃尔朗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个三两天就能逛完的小城市，总能满足安居乐业的人民所有的物质精神需求。

埃尔朗根的公共交通以公交车为主。两个车站间距很近，城市里的在主干道上大概每五百米就设有一个车站。不管从哪儿出发到去哪里，只要还在埃尔朗根区域范围内，上车后购票一律花费2.4欧（折合人民币约20元），在网上提前买则还能打个85折。这里没有地铁，连接着南部的纽伦堡和北部的班贝格的城际轻轨，在埃尔朗根设了三个轻轨车站。只消花费5欧和半小时，就可以从村里南下纽伦堡的大型亚洲超市购物了，又或者北上游玩在世界范围内都小有名气的旅游城市班贝格。对于本地区的大学生而言，还可以花费117欧，购买半年的学期通票，就可以在整个纽伦堡大地区畅通无阻地乘坐所有的公共交通了。

但对于定居此处的德国人而言，他们更喜欢骑自行车，方便又环保。即使在雪夜，德国人还是更乐于把自己裹在棉袄和头盔里，在昏黄的灯光下沿着马路飞驰，更有甚者直接双手插兜，靠身体摇晃控制平衡和方向，只剩下两腿直蹬着山地车踏板。不过全新的自行车很贵，有一次我路过自行车卖行，橱窗里一辆普通山地车的报价甚至可以达到1000欧（折合人民币约8000元）。

即使买得起房，大部分德国人似乎还是更喜欢租房，他们不像中国人一样觉得租来的房子并不是真正的家而带来一种漂泊之意。这或许跟租赁市场价格相对稳定有关，也跟不同文化对“家”的不同理解有关。而我住在国际学生公寓里一间很小的房间里，10平米左右，有床、桌椅、盥洗池，厕所和厨房同另外的20多个同层楼的国际学生合用。一个月房租225欧，几乎是在德国租房的最低价格了。

这是我第一次出国，更重要的是我第一次独居。好在人类适应环境的能力总是很强：三五天去离家最近的超市买菜，每天换着口味做饭，与不同国家的人交谈，用蹩脚的德语在便利店买咖啡，工作日滑上三公里的滑板去实验室，周末与朋友到草坪上晒晒太阳。虽然偶尔感到孤独，但这种独自旅居他处并认真安排自己所有生活细节的经历，却能够成为我成长的良药和吹嘘的谈资。

在资本主义社会里，人们对工作时间的长短极其敏感。超市和大部分商店在周日均不开张，即使在平时也在晚上八点就早早打烊。对于科研机构里的人来说，通常也能够拥有完整的周末。我见到许多老师在下午五点的准时下班，离开时还不忘看望一下还在电脑前调参的我，并警告我如果我的导师也离开了那么我也就不能独自一人在实验室加班了——要知道我操作的仅仅是电脑而已，而并非什么复杂又危险的大型实验仪器——德国人以办事严谨认真著称，在安全规范上这件事尤甚。

与国内科研人员喜欢上班摸鱼然后因为心怀愧疚而加班不同，虽说德国人总是掐着表下班，但并不代表他们的工作不认真。我的导师Karen总是比我更早到办公室，而每当我迟到路过她办公室时，总得不好意思地和她打招呼，而她也心知肚明地露出慈祥的微笑冲我点头。德国人做科研总能保持着高效的状态，而并不那么看重绝对时间的长短，我想这对我的研究生生涯是有极大启发意义的。

在本科毕业设计上，我并没有什么值得吹嘘的内容。无非是巩固了固体物理的知识，锻炼了科技论文写作的能力，学会了某商业软件的操作，熟练了MATLAB的编程（然而目前的科研从来不用MATLAB）。我的毕业论文以中英两种语言各写了一遍，或许在整届材料学院的毕业生里都找不出第二个人。但那无论如何开阔了我的科研视野。我始终记得这样的场景：冬夜晚七点出头，我设置好一组参数点击RUN按钮，离开了静悄悄的研究所，公交车站旁黄色的路灯照在零零落落飘下的雪花上。